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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舒飞廉文学报
文学报此刻夜读
睡前夜读,一篇美文,带你进入阅读的记忆世界。
每年去一趟武当山,会不会有“羽化登仙”之感?如果问作家舒飞廉这个问题,或许能得到一个很有意思的答案。在武侠电影中或多或少被神化或者魔化的那些武林圣地,真实模样究竟如何?
在“心中的武林”里,舒飞廉是爱听涛的人,却不是海涛,而是松涛——明月清风,听松涛声,自有清净与乐趣:“躺在床上,常常是久久难眠,窗外绿林山上的松涛,会摇晃一夜。我喜欢听,不想睡,觉得仿佛在海南岛的椰林里,听着天涯海角传来的涛声。不,松涛比海涛还要好听,好像千百年前,那些龙精虎壮的绿林军的好汉的呐喊,与万寿寺里的高僧大德们的梵唱混合在一起,与松林一道鼓瑟吹笙,在秋风下,在宇宙中。”
侠客行,松涛阵
舒飞廉
文
刊于年3月文学报
年轻的时候,我替湖北的《今古传奇》做武侠杂志,每年养成的习惯,一是去十堰的武当山,一是去随州的大洪山。武当山我春天去,一个人,坐汉丹线上缓慢的火车,到老营下,夜宿乌鸦岭,清晨起来,在群鸦的聒噪里,由榔梅祠上会仙桥,上南天门,上金顶。后山的山腹,群峰向阳,寒风如刀,藤蔓蒙茸,草木清华,山路曲折如蛇,尽可逼出我一身热汗,找到一点点“羽化登仙”的感觉。
大洪山秋天去,开着我那辆白色的老凯越,会约一些作家同行,沧月、沈璎璎、江南、时未寒,都是当年“大陆新武侠”阵营中的好手。由武汉而云梦而安陆,由汉十高速的安居段下线,在随州市的洪山镇会齐隐居于此的小椴,那时候,我借崔健的“红旗下的蛋”的修辞,说他是“金古黄梁温下的椴”。
由洪山镇借径一个古怪的西游记公园,山间细长柏油路,路上是层层落叶与山民铺晒的晚稻,路边是挺拔的飒飒白杨,白杨消失的地方,就换成了被马尾松覆盖的大洪山。
大洪山就是绿林山,云梦泽的西限,再往后,就是武陵山与秦岭。我们几个人晚上投宿的地方,就是西汉末年王匡王凤们踞守的山冲。山冲的中央,溪河淙淙,种稻植麻,平地上的古寺,就是当年曹洞宗发源的万寿寺。
寺边一棵银杏树,大概比古寺还要老成,沧月、江南、小椴,还有我,手拉手,叫上一边打望的青年和尚,都没有将树围住。和尚说这是一棵公银杏,春天的时候摘花卖,都能变换一二万块香火钱。银杏花长得像灌浆的稻穗似的。
山下一家农家乐,客人不多,指望武汉西安的客人盘纡一天山路,来几经兴废的古寺边过夜,不太现实。在门前摆桌晚饭。农家乐里老而弥坚的母鸡费柴禾,却有滋有味,沧月同学想念山林里的野猪,说它们吃毒蛇的胃大补。我喜欢的是酸酸的辣椒面,用它来就江南同学带来的葡萄酒,酸爽不可言。
下酒菜除了辣椒面,还有这些作家们的唱歌、讲故事。时未寒嗓子好,唱的达明一派的《四季歌》,就是原版。沧月头发长而密,扮贞子乐此不疲,又会讲一堆鬼故事,她讲日本战国时代的某将军,头被砍掉,然后魂灵到处找头,“还我头来”,“还我头来”,好像虬髯客沥血的头颅被秋萤引着漫天飞,将沈璎璎吓得不敢进宿舍去照镜子。
话说这个地方,离关公显圣要求还头的当阳县玉泉山,还真不算远。天上是历历繁星,银河滚滚,由山南没入山北,与山冲中间的溪河交错成十字。秋风吹拂着满山满坡的马尾松,阵阵松涛,都在为沧月同学的故事造气氛。
深夜洗完澡,肚子里载着母鸡、辣椒面、葡萄酒、歌声、鬼故事与一堆江湖八卦,躺在床上,常常是久久难眠,窗外绿林山上的松涛,会摇晃一夜。我喜欢听,不想睡,觉得仿佛在海南岛的椰林里,听着天涯海角传来的涛声。不,松涛比海涛还要好听,好像千百年前,那些龙精虎壮的绿林军的好汉的呐喊,与万寿寺里的高僧大德们的梵唱混合在一起,与松林一道鼓瑟吹笙,在秋风下,在宇宙中。
李时珍《本草纲目》里说:“松树磊落修耸多节,其皮粗厚有鳞形,其叶后凋。二三月抽蕤生花,长四五寸,采其花蕊为松黄。结实状如猪心,叠成鳞砌,秋老则子长鳞裂。然叶有二针、三针、五针之别。三针者为栝子松,五针者为松子松。其子大如柏子,惟辽海及云南者,子大如巴豆可食,谓之海松子,详见果部。孙思邈云:松脂以衡山者为良。衡山东五百里,满谷所出者,与天下不同。苏轼云:镇定松脂亦良。《抱朴子》云:凡老松皮内自然聚脂为第一,胜于凿取及煮成者。其根下有伤处,不见日月者为阴脂,尤佳。其精化为青牛、青羊、青犬、青人、伏龟,其寿皆千岁。松叶、松实,服饵所须;松节、松心,耐久不朽。松脂则又树之津液精华也。在土不朽,流脂日久,变为琥珀,宜其可以辟谷延龄。”
果然是寿比南山不老松,农家乐的老板娘能辨识松籽,却未必见识过青牛青羊青人,松树“积薪”的好处她一定是知道的,因为有油脂,松枝特别合灶易燃,我们晚上吃的老母鸡,隐隐有松木的香味。孔子讲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老板娘更看重的,大概是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可烧吧!在电线未扯到这片山谷之前,山民与和尚们大概都是举着松脂火把照明走夜路。他们予松风,就像海边的居民予海浪,并不会像我这样的山外客对宇宙的美妙和声大惊小怪。
明代的诚意伯刘伯温,好几次投宿金鸡峰松风阁,也写他不眠之夜,在枕上听松涛的经历。他写松树“风之过之,不雍不激,疏通畅达,有自然之音;故听之可以解烦黩,涤昏秽,旷神怡情,恬淡寂寥,逍遥太空,与造化游”,又写松树“有声,如吹埙箎,如过雨,又如水激崖石,或如铁马驰骤,剑槊相磨戛;忽又作草虫呜切切,乍大乍小,若远若近,莫可名状”。诚意伯的文字,我哪敢望其项背,但他听到的,只是金鸡岭上的三棵古松罢了,而我们宿舍的山坡上,几百年的古松,挺立着鳞鳞树身,“集九仙之羽仪,栖五凤之光景”,数目却是数以万计。
离开武侠杂志后,我不去绿林山,已经很多年了。后来去黄山,青天白日下,在磊磊山腹,听南风吹拂满山满岭,由梅清画过的黄山松,也觉得旷神怡情,却没有绿林山听松涛那种跳出五行外,不在俗世中的感觉。
我去苏州读书,苏大新校区门口有一条松涛路,我深更半夜打的去学校做论文,常走这条路,路边挨挨挤挤是塔林一般的雪松,雪松就像不会叫的母蝉,其实是发不出松涛的。倒是我常去的网师园,站立在殿春簃前,张大千曾养过老虎的大风堂外,能听到白皮松金声玉振的簌簌树声,可惜堂前只有白松黑松两个老兄弟,尚不敌诚意伯金鸡岭上三棵松结成的三才阵。
新媒体编辑:张滢莹
配图: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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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听得懂松涛的人,心中都有在月下舞剑吹笙的情怀
此刻夜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