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海角，唯望君安。

音乐1首最近很喜欢的歌。明明节奏不慢，却觉得悲伤。1“其实你们俩，他爱你，你爱他，是各自都看对了眼，可就是走不到一起。”

是。即便走不到一起。我也无妨1开场便揭晓全景——这故事的主角悉数登场，唯此三人，却没有任何桥段产生。没有相爱，没有完满，亦没有苦情，更没有美艳的好友横刀夺爱，哪怕凌宝真的生得那样美，她与杨看起来那样班配。他们不过是与我相交集的两处空集，遥遥相望，却从不相近。

认识杨的时候，我大四，单身，学校六人1间的宿舍只剩我一个，曾纷纷扰扰却也有过相濡以沫的空间此刻盛满宽忧，因而我也打算搬出去。但那时我收入微薄，还租不起一套房子，只好与人合租。只是一串房子看下来，无一适合，或环境简陋，或租金惊人。我找来凌宝替我盘算，她不以为意，张口便是两套方案。方案1，她借我一笔钱；方案2，放弃只与女生合租的动机，把视野扩大至男女合租。

我白了她一眼，问她：“你猜我选哪种？”

聪明如她，其实比我更看得清自己：“我固然希望你选第一种，可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你忍不了对人亏欠。”

就这样认识了杨。

本来我对第二方案也没有好感，凭甚么男女合租就能心满意足？但凌宝心里有一套盘算，她逻辑周密，朝我逐一推论。我租不了只由于两点，或房价不如意，或环境不行，但追其根本，仍旧是希望租便宜又环境好的，那末，“环境”的标准既然既定，也就只能在租金上做手脚了。凌宝说话时总爱比划，钝钝的，却魄力惊人，我总被她得声势唬住，大气也不敢出，她也白我一眼，然后笑眯眯地，一副老油条的模样盯着我：“同性相斥，女人向女人砍价成功率太低，所以嘛……”

她解释得清楚明白，其实我也赞同。但她藏了一些端倪，比如说，在凌宝这等高人的金睛火眼里，倘若男生愿意在此情境下对女生忍让，最少代表3条，第一，他对她有好感；第二，他并不是那末在意钱；第三，既然不在乎钱，那末家境便差不到哪儿去。

--如此3条，都够造出一个登门女婿了。

可凌宝还嫌不够，她反复吩咐我一定要娇嗲着还价，尽可能柔弱无能，由于吃这套的男生好掌控，找了这样的合租方，你就能一直有主动权。

但是这一套盘算挑选下来，出现的那个人，便是杨。

杨。他那时模样其实我至今也难忘却。高高的，合着从落地窗涌来的阳光，一副普照万物的模样，我都忍不住将那画面收入记忆底片。

但那时我已走了好几家住处，无一不是冷遇或当心盘算。人与人之间，若不是惺惺相惜的好感，便也只剩机关算尽的攻击了。杨是那天我去的倒数第二户，积累上之前的失望，我放弃贯彻凌宝交代的方法，只是冷嘲热讽、自暴自弃道：“能否便宜？”

我等着看他的阳光普照变成乌云漫天，但杨只是一歪头，皱了皱眉：“为何？”

那一刻，我忽然生出庞大的厌倦。我向人解释了一整天，我的诚、我的困惑、我的不便，但我也悉数明白，没有人有替我排难解纷的义务。看着杨皱眉哑然，也不怪，也不厌，我忽然没了底气，想了好一会儿，张口只有1句：“没事，打扰了，再见。”

很久以后，杨对我说，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脆弱不争，还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如果我假意相求，兴许他也就直接答应下来，由于那一整天，他也不知见了多少琐屑较量的来客。后来杨便告知自己，假若避免不了压价，那总得找个合眼缘的房客才不亏。

可问题是，谁也不知你的坚持过后，遇见的是良人还是无赖，是泥潭还是明媚。

只是我碰得巧，我走出大楼时扭了脚，只好坐在一旁的花园小歇，而杨的房间恰好对着那片花园。他看着我背影寂寥，又无能又可怜地坐在冬季的街道，觉得这姑娘傻里傻气不像是能坑住他的主儿，然后披了件大衣就追了出来。我还记得他走过来对我说的那句“喂，你打算出多少”，乃至还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假作责备。但更可气的是，我却还要对他说“我付不起房租，谢谢你，你还是租给他人吧”。气得杨对我怒目切齿。

但他也就是那时决定跟我较上劲儿。

我们一直如此，许多年许多年，以至于在许多年后，他摸清了我的脾气，我也知了他的底细，我们相爱却不能走至一起，他怨我恨我，终究对我质问：“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可恨？永久受害者的模样。但你将自己封闭在那个高不胜寒的位置，不过是为了天经地义地享有谢绝他人、伤害他人的权益。”那是他唯一一次冲我生气，他捏着我的手段，逼我看向他，可我一点也不疼，他的盛气凌人依然带着难舍的优柔，“韦，我不怕你这样，不怕你谢绝我、伤害我，但这不是由于我懂你，而是由于我爱着你。可如果有一天，我不爱你了，韦，那你该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

杨，如果你不再爱我，那便再无他法。

由于我一直认为人与人之间关系简单，就像二进制的算法，非一即零，有即上位，无即归本。即便人与人再过不同，但追其根本也只能如此。爱便进，不爱便归零。没有折衷的方式。

2可我是不能有这样的动机的，这动机于我犹如“毁灭”。

由于我以笔赖维生。

那时我每个月写些小情小爱的故事给杂志。写男女如何相近、如何因误解离间，而结果也如二进制——“分开”、“在一起”。基调是二进制——“悲剧”、“喜剧”。因而，剩下的进程不过是一道殊途同归的证明题。

有时我也讨厌自己的逻辑分明，把一切都辨别得妥当无误。其实这是人的本能，我的本能是把一切辨别归类，但是以后再不愿重蹈覆辙。凌宝的本能是清晰明白地看透旁人，但要兴趣盎然地融入他们，一面融入，一面吃透，她总觉得“掌握”与“凌驾一切”才是人生乐趣。

可杨哪样都不是，我对杨说：“你是游戏人间的顽生，你的本能应该是‘快乐’。”

杨也不上当。他不反问我“快乐是不是应当”，而是1招击中我的要害：“所以我比你快乐很多。”

因而，换我被他气得怒目切齿，急冲冲地对他定位道“俗人。”

“韦，这没什么关系，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俗人。”他笑得朱唇皓齿，一副自鸣得意的模样。

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是我伏输：“那，世界上最大多数的那种人，不如你帮我个忙？”

杨眯着眼睛打量我。

我喜欢看杨打量我时的眼睛，深邃得犹如深夜的海岸，悠久，却又看不见端倪。其实他不是个俗人，他总让我想起些大隐隐于市的隐士，我相信所有隐士都披着一张俗人的皮囊，并且比俗人更加愿意承认自己庸俗。

但每当我这样想，杨都会惊异地打消我的空想：“韦，你为何总想给人定位？你好像总想把各式各样根本不同的人剖开来，然后留下其根本，再归类。你总觉得人的多面性情只是他们给自己的假装，所以你要一针见血地挑开他们的脸面？但是韦，灵魂其实是单一的，而性情是灵魂的衣裳，我们换不同的衣服不一定是为了假装，而只是一种习惯，当我们感到灵魂遭到侵犯，就总会想裹得更厚一点、更严实一点，不让灵魂被人发现罢了。”

那时的杨总是仗着我有求于他而无耻地赖在我床上。

其实杨有一米八二的身高，又瘦又长，在家里总穿着运动短裤和T恤上衣，肆无忌惮地露出长毛的小腿，趴在床上的姿式也像个小孩子。但孩子般的性情或许也只是他的一层“衣裳”，而他的灵魂被他裹得太完好。

我从来看不透他，就好像我从来看不透世界上大多数的那些人。

杨问：“你要我帮你做甚么。”

“帮我看看我写给俗人看的那些小说，是否是真的那末难看？”

我给他看我的小说，也给他看一些读者十分热中的小说。

“你喜欢哪篇？”

我没告知杨，哪篇是我写的，等着他给我一个结果，我好宣判他归于哪边阵营。

“这篇。”他选择了多数人的阵营，“结果哪篇是你的？”

我白了他一眼：“结果证明你果然是俗人。”

他笑着在我床上伸了伸懒腰，一副好不愉快的模样，压坏了我铺的平整的床单。我们经常一起分析因果，分析小说里的男女主人公。我问杨为何不喜欢我的小说，杨问我为何不喜欢他人的故事。

“你先回答我！”我真想掐他的脖子。

“你先回答我！”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没有办法，我总是输给大多数人。因而我想了想，说：“由于很模式化，通常是男女主角不知道为何就相互看顺了眼，而后由于一个极小、极偶合的误解不能相互表达。结果就是绕了一圈，误解消除——这是喜剧大团圆结尾，或误解没有消除、反而致使了一个更深更远的误解——这就是悲剧结尾。”我歪头看了他一眼，“都是这个套路，是否是呢？”

“可是，韦，也没有别的方式了。”杨笑了笑，“人和人相爱的进程，不都是这样吗？”

“不，有很多种。就像你说的性情是灵魂的衣裳，人与人之间最歇斯底里的碰撞应该是由灵魂间的不同引发的，一切情节故意迫使的偶然性矛盾，都是属于‘模式’的东西。”

“难道你觉得爱一个人也是由性情决定的？”杨问我。

“我相信。”我很坚持，“或说，最少不是由于对方是俊男靓女就1眼看上了。这类东西，我不信。”

“可是，韦，我相信一见钟情。”杨对我说，“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爱情本来就是一种冲动。”

“可罗密欧与朱丽叶也是有因果的。莎士比亚在前一场就交代了罗密欧对另一个女子的爱，那就是他的性情。他是冲动的，并且易于恋爱的那一类人。所以当他在舞会上遇见朱丽叶，他爱上了朱丽叶。”我继续说，“但你知不知道为何朱丽叶会被罗密欧吸引？为何从万万千千参加舞会的人当中看上罗密欧？杨，爱情不是偶合，莎士比亚笔下的爱情也不是偶合。”

“为何朱丽叶会爱上罗密欧？”

“由于罗密欧吻了她。”我回忆起剧本中的那1幕，“而且是两次。这个花心少爷靠近这位美貌的小姐，他想让她对他动情，但朱丽叶起先是很抵牾罗密欧的，她让罗密欧走开，但罗密欧甜言蜜语一心求吻，乃至将朱丽叶比做神明，用吻比做接受神明的恩赐。罗密欧第一次吻了朱丽叶，罗密欧说‘我的罪孽已被洗涤’，但朱丽叶有些生气，她说‘但你的罪却感染上我的唇’，然后罗密欧俯身吻了朱丽叶第二次，对她说‘那请允许我领回我的罪孽’。”我继续说，“第一吻是轻浮，是碰撞，是罗密欧的小伎俩与摸索，那第二吻就足以将朱丽叶尘封内心的冰面压碎，露出内心温顺与豪情的1记补充。杨，你看，这些爱情不是毫无逻辑的冲撞，而是一步一步细细厮磨的后果。”

“你是说，罗密欧如果算是对朱丽叶一见钟情，但朱丽叶不是，她是被两个吻逐渐俘虏的吗？”

我点了点头。

“好。”然后杨靠过来，在我毫无防备之际非常柔柔地吻了我，“韦，这是第一次，其实我本来想告知你，我爱你犹如罗密欧初逢朱丽叶，他一眼就看见了她，他一眼就能肯定自己爱上了她。但她没有办法凭白无故爱上他，所以他只好给她两个吻，第一吻，让她注意他，然后——”

他捉住我的手，不由分说地再次贴近我。

我终究记住他嘴唇的味道，是近似果冻般香甜的味道。

“——第二吻，是为了让她从万千记忆中，惟独对他，永久不能遗忘。”

是呀。

永久不能遗忘。

不能忘记我怔怔的面孔和他张扬的、故意的笑。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扬手想打他，他却举起我的枕头抵挡。可一切至此又能如何，再没有下一步了。我已破败了，我破败于那两个吻真的击碎了我内心的冰面，摧毁了我苦心建立起的防备和逻辑。他只是爱我，没有逻辑的爱我。可爱究竟有没有逻辑？倘若没有逻辑，那我便需要承认他的爱是公道的。倘若爱有逻辑，那我便需要承认他的两个吻带给我的永不能遗忘。

我总是这样输给这世上的大多数人。

我输给不喜欢我小说的读者。输给爱我的杨。

3可这故事至此便再无进程了。

没有相爱，没有完满，没有两面三刀或钩心斗角的进程。

只有杨爱我，我也爱杨。他是这世上的大多数人，肆意簇拥在我身旁最广阔的领地，由于庞大而可以理直气壮地不理睬我，也可以理直气壮地爱我。他常常爬到我房间看我写作，他安静地听着MP3在我床上凝视着我，头抵着墙，眼光软软地打量。他也会在我因写稿昼夜颠倒的岁月里，每天做好1桌饭菜等我睡眼蒙眬地走出房间。他像是个淘气的小鬼，要甚么便是甚么，执意赖在我床上不肯走，理由是“你的被子比较香”，因而我只好在他抱着被子睡着后，换到他的房间。我们表面如此和平，以至于连杨都会趁我写稿时独自在我身后低吟：“韦，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我戴着耳机，电脑里的音乐很小声，乃至盖不过他在我身后的细语声。

“我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可我们这样究竟算甚么？”

他究竟是喃喃自语，或希望我能听见，我不得而知。

可当我反复在键盘上敲下一些字符，又咬着牙删除，再重复，再删除，反反复复，而后我终究沉默着转过身，却只看见我那张已空空荡荡的床。杨不知什么时候已回去自己的房间。只有床单上一小片褶皱的凹陷证明，我听到的那一切不是幻觉。

现在，我常常听人说起这样的故事，诸如男孩女孩在一起很愉快也很幸福，但依然分开。人们不知道为何他们要分手，也不能明白。由于在那以后，男孩承认无论如何他最爱的还是女孩，而女孩不管身在何方、与谁相伴，却始终在心里保存一个给男孩的位置。人世繁复，可无人猜得透为何男孩与女孩会如此。

就像多数人也猜不透为何我们这般要好，你如此得天独厚在我身旁，我心里明明已盛满你，你我之间或许连一步之遥也未曾有过，但我们永久没法在一起。

只有凌宝知道。

在某些夜里，我曾由于你把被子围在腰上跳草裙舞的傻模样无可奈何大笑后，曾由于你胡乱演我剧本里的角色却由于你滑稽的言行责备不了你后，曾由于你干预我写的小说、执意让我把男主角写成现实里永久不存在的那类完善的人，却意外地遭到读者好评以后，我发觉我爱你如此深，却也恨你如此深。

我也不明白，是什么让我没法接受你。

但凌宝搂住我的肩，告诉我：“他很好，你也很好，你们只是不适合。”

对，是不适合。

4我们在一起住了两年零四个月，从没吵过架。杨，你有一张天真单纯的脸，你的天真是你最好的武器，让我没法责备你的无理、你的狂妄。你总是想给我欣喜，在我忙于在键盘上敲击编辑时带我离开房间，你推开你的床，街道上的烟花盈满眼眶。我想怪你的无理，却止于你的天真。你总用你自以为是的欢愉去攻击我的烦闷。你从不知道我每一个月赚钱赚得有多辛苦，由于没有过剩的预算吃饭，所以每天省到一顿。但是我的肚子经常饿得不行，后来我想出一个方法，如果感到饥饿就去睡一会儿。所以我昼夜颠倒，由于我正压抑我的窘迫与无可奈何。

你从来不知道。

你开心了便会来找我。你想我了便会让我知道。你知道我每个月多焦急地在写那些稿子，我日复一日地坚持我的信心，我以为写一篇真诚得哪怕少有人懂的小说会取得人的尊重，可，杨，连你的手也选择了对方的阵营。

我说：“难道你不觉得那些故事根本不可能产生吗？不过是为了满足人的基本情感去编造的美好罢了。”

但你再次选择了对方：“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快乐？快乐本来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干嘛要想得很复杂。既然有简单的，不用理睬复杂也可以愉快地活着的方式，那我们为何要去看那些晦涩的、说一些人性阴暗的东西？”你眯着眼，拉起我的手，想把我从那间狭窄的、黑暗的房间里带出来，“是否是？”

是啊。扬。

于你来说是。

可我不是。

我们之间的差别，不是爱与不爱，不是快乐与悲伤，也不是积极与悲观。而是你的人生准则是活得轻松愉悦便好，由于懂与不懂这世界的悲苦、都必须活着。但我不能。我不能在知道这世界的遗漏缺口以后不去理解它们，而后解决它们。我尝试去明白昏暗，并非我多悲观，而是我不能忍耐有缺憾、有漏洞的情感，我怕我们自作聪明的欢愉总有一日会因那虫蛀般的缺口完全坍塌，就此溃散。

这便是我们的不适合。

哪怕，你爱我，而我也爱你。

你会因爱我而幸福。

但我会因你爱我而感到患得患失，心神不宁。

由于我们根本不合适。

杨，瞧，我又写了这样无聊的故事。肯定许多人不会理解，他们觉得我始终在写些没有情节的东西，没有男主角1上来凶恶的词句与大张旗鼓的情感，没有误解，没有曲折离奇的配角战争，没有偶然。

在我离开你以后，有一天夜里我重新翻开李健吾译的那版《包法利夫人》，我忽然哭了起来。我想起我更喜欢李健吾的译版，可你却喜欢周克希的译版。你说李译版已太过古旧，有些语法已和现在不同，读着让人难受。可你所说的那些缺憾，却是我最爱好的地方。

因而，杨，你说：“韦，估计你就是个老派人，老派人就喜欢这样矫情的语法，但是这些句式已跟不上时期了。”

杨。

这夜我在往更远的、别处的火车上。

我在昏黄的灯光下翻开《包法利夫人》，某些时候，我试图更接近你一些，因而我开始念你说的矫情拗口的李译版。我轻轻地、淡淡地念着。在轰鸣着跑向黑暗的列车上，那些震耳俗聋的声音盖过我内心的希望。念至“她爱海只爱海的惊涛骇浪，爱青草只爱青草遍生于废墟之间。她必须从事物得到某种好处；凡不能直接有助于她的情感宣泄的，她就看成无用之物，弃之不顾”时我忽然哭了起来。我哭泣并不是由于我想起你说我“老派”，而是由于当我再次翻开李泽版的《包法利夫人》，我发现我依然那末爱他那些老派的句式语法。过去这么多年，我依然没有被世俗同化至能与你一般，我依然爱这书这译版，便表示我与你之间依然存在永久的距离。我们依然不合适。

我合上书别过脸，不忍再翻开。我的手指停留在叙言间没法逾越。我试图平静下来，再去忘记你，但是一段一段的故事如此吻合地贴上过往。

杨，那个著名的关于福楼拜的故事你知道不知道？

福楼拜写《包法利夫人》时，有一日他朋友去造访他，却发现他坐在地板上痛哭。他朋友很奇怪，问他“你为何要哭”，福楼拜说“由于包法利夫人要死了”，他的朋友笑了，对他说：“你既然不想她死，那就写她活过来嘛。”

福楼拜却伤心地回答：“不，她非死不可，她已没法再活下去了。她不得不死。”

杨，你和我就像福楼拜与他的朋友。

我所有觉得的“必定”，你都觉得“没有关系”。

许多事，你都觉得一切能被我们掌握。

可，杨，我们只是自以为是罢了。

表象能够被我们篡改，犹如衣服般被换下、洗净，挑选，更改，但灵魂不能。所以最后那1晚，当我告知你我要离开这套房子后，你在我门前等了我1晚，你在我门前说了许多话，可我始终没有开门。

那是最后一次，你在门外问我，为何罗密欧与朱丽叶能够相爱乃至共同宣誓婚姻，可我们不能？

可是，杨，我一直没有告知你莎士比亚的诡计。

你吻了我，但你不知道《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下一场戏是什么。你不知道莎翁故意设计的小把戏，那个情窦初开的朱丽叶回到房间，内心澎湃却没法言表。她有许多话想说，却又无人能言。她爱上的是夙敌之子，但她已爱上他了。因而她在月光柔情的阳台，喃喃自语地描绘她对他的爱。

——杨，或许你不知道这一幕是多么重要，倘若不是罗密欧阴差阳错想回去找朱丽叶，她不会撞上正在表达对自己爱意的朱丽叶，或许他永久也没法知道她的爱。倘若不是以此情势，那罗密欧也永久不会有机会明白朱丽叶的爱。

这是莎士比亚故意埋下的火种，让朱丽叶的理智被黑夜剥离，让罗密欧得以趁虚而入。否则，两家世代夙怨的他们，受困于礼教与现实的他们，永久没法逾越彼此之间的距离。

杨，很惋惜。

你只知道两个吻的前因。

却不知道要促进两个相隔甚远的人，究竟需要多少命运设计的偶合才行。

至此，这个故事终究要写完。杨，我想如你一般的大多数依然不能理解我们的故事，不能理解这样没有相爱、没有误解、没有偶合的故事有甚么含义。而我也在这列驶往更远处的列车上，由于想起你，因而逐字逐句写下这段没有进程的不完满。

一切我已悉数交付，但我明白，即便你有朝一日看见它，也未必能晓得它。

但，无关紧要。

有一件事是无需灵魂相通便可理解的。

那便是祝愿。

杨。

天涯海角，唯望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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