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是一种剥削,而不是启蒙丨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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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是一个被文字垒砌的迷宫,每天充斥着曝光、质疑、站边、开撕、澄清、辟谣、反转、道歉、打脸......有时看似出口很近,但走进去便出不来;有时墙壁平地而出,让你陷入逼仄之中;有时墙壁轰然倒塌,那是凿壁者的苦功;还有时候迷宫会彻底消失,将真实化为虚无。文字有着巨大的价值,这不可否认,但价值背后是否还有代价,或者说,如果没有文字,我们会将如何生活?在法国人类学家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的杰作《忧郁的热带》中,我们得以见到一个典型的无文字社会——南美土著部落。在对多个部落进行多年考察后,列维-斯特劳斯写出了如下的话,“去闻一闻一朵水仙花的深处所散发出来的味道,其香味所隐藏的学问比我们所有书本全部加起来还多。”

《忧郁的热带》

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著

王志明译

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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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写是一种奇怪的发明(下文摘自《忧郁的热带》)撰文: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书写是一种奇怪的发明。人们容易就会想到书写文字的出现必然给人类生存的条件带来重大的改变,而且会把这些重大改变视为主要是一种智识性质的重大改变。拥有书写文字以后大大增加人类保存知识的能力。书写文字可以说是一种人工记忆,书写文字的发展应该是使人类对自己的过去有更清楚的意识,因此而大大增加人类组织安排目前与未来生活的能力。在所有其他区别野蛮与文明的标准与界限都被一一取消击破以后,使人觉得很想最少维持住这么一项判别的标准:有些人群有书写文字,有些人群没有;前者能够累积其过去的成就,而以更快速的速度来达成他们给自己定下的目标;而后者,由于无法记得个人有限的记忆能力所能记住的那点过去,似乎不免被局限于一个起伏不定的历史里面,那样的历史既没有一个开始,也不会有任何长久存在于意识之中的目标。然而就我们所知的,有关书写文字及其在人类演化史中所扮演的角色,却没有任何证据可支持上述的观点。人类历史上最具创造力的时期之一是在新石器时代的早期,当时发明了农业,圈养动物,还有其他种种手工艺。那样富于创造力的阶段所以能够出现,一定是在数千年之久的时间内,小型的社群不停地观察、实验,并且把其所得成果代代传承下去的结果。这些重要的发展获得极大成功,可以想见其进行过程相当精确,而且富有延续传承性,但当时还没有任何书写文字。如果书写文字的发明是在公元前年到公元前年之间的话,则书写文字只能看做是新石器时代革命的一项相当晚近的(毫无疑问也是间接的)结果,而绝不是产生新石器革命的先决条件之一。如果我们要追问有什么重大的发明是和书写文字紧密相连的,则在技术方面只能举出建筑。然而埃及和苏、美的建筑成就并不见得高于前哥伦布时期的某些根本不知道书写文字的美洲民族的成就。反过来说,书写文字发明以后直到现代科学诞生以前,整个世界历经年之久,在那段时间内,人类的知识与其说是增加了,倒不如说是摇摆起落不定,后者所占的比例比前者大得多。常常有人指出,一个古希腊或古罗马公民的生活方式和一个18世纪欧洲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并无太大的区别。在新石器时代,人类没有书写文字的帮助,仍然大步前进,取得好多重大成就;有了书写文字以后,西方的历史时期的文明长期停滞不前。毫无疑问,如果没有书写文字的话,很难想象会产生19世纪与20世纪的科学上的急速扩展。但书写文字固然是一必要条件,却一定不是一个解释此项扩展的充分条件。

▲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ClaudeLévi-Strauss,年11月28日-年10月30日),法国人类学家。

要建立起书写文字的出现和文明的某些特质之间的互变关系,我们必须换从另一个角度加以考察。与书写文字一定同时出现的唯一现象是城镇与帝国的创建,也就是把大量的个人统合进一个政治体系里面,把那些人分划成不同的种姓或阶级。这种现象,不论如何是从埃及到中国所看到的书写文字一出现以后的典型的发展模式:书写文字似乎是被用来做剥削人类而非启蒙人类的工具。这项剥削,可以集结数以千计的工人,强迫他们去做耗尽体力的工作,可能是建筑诞生的更好说明,最少比前述的书写文字与建筑的直接关系更具可能性。我的这项假设如果正确的话,将迫使我们去承认一项事实,即书写主要功能是帮助进行奴役。把书写文字用作不关切身利益的工具,用做智识及美学上的快感的源泉等等,是次要的结果,而且这些次要的功能常常被用来强化、合理化和掩遮进行奴役那项主要功能。不过,还是有些例外存在:非洲有些土著帝国统治了数以十万计的人;前哥伦布时期的美洲印加帝国有数以百万计的人口。然而以上两个大陆里面的这些建造帝国的尝试却也并没有产生什么恒久的结果。我们知道印加帝国创建于12世纪左右:3个世纪以后,如果它自己不是已经衰颓不堪的话,皮札洛(Pizarro)所率领的士兵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将其征服。虽然我们对古代非洲的历史所知不多,但我们可感到其情况大致相似:庞大的政治群体出现了,不到几十年的时间以后,又消失无踪。因此,这些例子或许是证实了上述的假设,而非推翻它。或许书写文字本身不足以巩固知识,但书写文字可能是强化政治统治所不可或缺。如果我们看看比较接近家乡的例子,我们发现欧洲国家强迫教育的系统性的发展是和服兵役制度的扩张以及人口的无产阶级化过程齐头并进的。扫除文盲的战斗与政府对公民的权威的扩张紧密相连。每个人必须要识字,然后政府才能说:对法律无知不足构成借口。这种过程已由国家性的层面移到国际性的层面上去,这是新创立的国家与享有优越地位国家的联盟之间某种心照不宣的勾结结果。那些新创立的国家要应付我们在一两百年前面对过的种种问题;地位优越的国家则深深地忧虑它们自己的稳定可能会受到侵害,它们害怕那些没有经过适当程度的书写文字训练的人会用口号来思考,而那些口号又能任人随意变更,很容易变成种种暗示的牺牲品。能够接近存放在图书馆中的知识以后,这些人同时也变成容易被印成文字的、在比例上要比知识还高出许多的大量谎言所左右。毫无疑问,这种现象目前已无可挽回。但是在我去过的那个南比克瓦拉人的村落里面,那些地位较低的成员却是最富理性判断力的人。他们在其酋长企图运用一种文明的手段时,便不再信任和支持他(我离开后不久,那个酋长被其村民的大部分所遗弃),他们模糊地意识到,书写文字与欺骗同时并进,突然侵入他们的社区。他们跑到更为偏远的树林里去休养生息。而与此同时,我也忍不住要佩服他们的酋长的天才,能立刻了解到书写文字可能增加他的权威,也就是一下子掌握了一项制度的根本性质,虽然他自己对该制度仍然不知如何应用。这件插曲同时使我注意到南比克瓦拉人生活的另一面:个人与群体之间的政治关系。我很快就有机会在这方面做更直接的观察。▲列维-斯特劳斯在亚马逊雨林。图片来源:GettyImage当我们仍然在乌帝阿里帝的时候,土著里面爆发一场腐烂性眼炎的流行病。这种感染是淋病病毒引起的,流行于整个社区,造成极大的痛苦和暂时性的目盲,目盲不治疗会变成永久性的失明。有好几天的时间,整个社群处于瘫痪状态。土著治疗这种感染的办法是用一种树皮浸在水中,再用树叶卷成喇叭状,把水注入眼中。这种传染病传布到我们的群体。第一个受害者是我太太,她到目前为止参与我的所有探险研究,她的专业是研究物质文化与工艺技术;她受感染很严重,不得不离开此地。然后大多数男人也受到感染,我的巴西同伴也受了感染。不久,整个探险研究便停止了。我让主要成员留在原地休息,医生也留下来给他们必要的照顾,我自己带着两个人和几头牲畜前往肯波诺弗(CamposNovos),有人报告说在那附近看见过几群土著。在那里过了两个礼拜近乎无事可做的日子,采集还没完全成熟的水果,果树种在一个已回复到原始荒野状态的田园里面:有芭乐,其苦味和砂性的肉质常常远差于其浓郁的香味;还有槚如果(Caju),颜色鲜艳如鹦鹉,其肉质粗糙像海绵,但其汁液有点酸,味道浓郁。要取得肉类相当容易,我们只要一大清早到离营地百米左右的灌木林地区,就可轻易地射到常来该地树林的鸽子。在肯波诺弗我遇见两个族群,他们为了取得我带去的礼物而从北方下来。这两个族群之间互相敌对,其不友善的程度不下于他们两群人对我的敌对态度。从一开始,他们并不是请我把礼物给他们,而等于是要求我这么做。在开头几天,只有一个族群的人和我们在一起,再加上一个从乌帝阿里帝先到达此地的土著。我想这个土著可能对来访的族群中的一个年轻妇女表现出过分的热情,来访者与陌生人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就相当紧张,那个土著开始到我的营地来求取一种比较友善的气氛,他也和我一起进食。那个族群的人注意到这一点,有一天他出去打猎的时候,一群像是代表似的土著到我的营地来找我。他们要我在那个乌帝阿里帝土著的饮食里面下毒,语气中带着威胁;他们也随身带了毒药,一种灰色的粉末,放在4根用线绑在一起的竹管里面。这是一个尴尬的情况:我如果一口拒绝,可能他们就会攻击我,他们的敌意态度使我得小心回应。因此我想最好夸大我对他们所讲的话的无知程度,干脆假装我根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一再地重复对我说,我那个访客是个“卡扣累”(Kakoré),也就是大坏蛋,必须越快把他除掉越好,然后他们很不满意地离开。我向那个乌帝阿里帝来的土著说明这事的经过,他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直到几个月以后我又回到那地区才再看见他。还好,第二个族群隔天就来了,给第一个族群提供了一个宣泄他们敌意的对象。两个群族会面的地点在我的营区,这里既是中立地带,又是他们两个族群长途跋涉的目的地。因此我也得以看清楚整个会面的过程。男人自己前来,然后两族群的头目立刻进行一场冗长的对话。所谓对话倒不如说是双方各自发表独白,语气平缓,充满一种我从未听过的鼻音。“我们极为不乐。你们是我们的敌人!”一群人号叫着,另一群人则回答:“我们并不觉得不乐。我们是你们的兄弟,我们是朋友——朋友!我们可以相处得很好!”诸如此类。等到这场挑战与抗议进行完毕以后,他们便在我营帐旁边搭建一座公共营帐。然后大家开始唱歌跳舞,每一群人在自己的表演快结束的时候,会把自己的表演与对手的表演做比较[泰曼跌(Taimaindé)人歌唱得很好!我们歌唱得不好!]。接着又开始争吵,不用多久,紧张程度又升高。歌唱与争吵夹杂,造成非常大的噪音,而夜晚才刚开始,我对他们在唱什么吵什么无法明白。有时会出现威胁性的手势,甚至开始拉拉扯扯,其他的人便权充和解人。所有的威胁手势都以生殖器为焦点。南比克瓦拉印第安人表示很不高兴的时候,就双手握住自己的阳具,指向对手。做完这个以后,接着便攻击对方,目标是把盖在对方阳具上面的那束草扯下来。阳具“藏在草后面”,“打斗的目的是把草扯下来”。这种动作纯粹是象征性的,因为男性生殖器的遮蔽物,其材料异常单薄,既保护不了阳具,也遮掩不住阳具。有时候也会设法夺走对手的弓和箭,把弓箭藏在对手拿不到的地方。在这整个行动的过程里面,土著的情绪都异常紧张,好像他们是勃然大怒,随时会大打出手。拉拉扯扯有时会变成真正的乱打一场,但是这一次,打斗在黎明时分就止息。两边的人仍然看得出来还是充满怒意,而且频频做不友善的手势,可是他们开始检视对方,用手指摸对手的耳坠、棉制手镯和小小的羽毛饰物,同时小声地发出急促的评语,像“把它给……把它给……看,那多漂亮”。而饰物的主人则抗议说:“这很丑……旧东西……损坏的东西!”▲两名南比克瓦拉族男子这种“和解式的检视”代表争吵告一段落,两个族群之间开始进行另一种关系:商业交易。南比克瓦拉人的物质文化可能相当简陋,但每个族群所制造的手工艺品都为别的族群所珍爱,东部的南比克瓦拉人需要陶器与种子,北边的人则认为南边的人所制造的项链特别精致。因此,如果两个不同族群的人和平相处的话,结果会导致礼物的交换,紧张与争执被以物易物的交易所取代。实际上很难相信他们真的是在交换礼物。那场争吵之后的那个早晨,每个人都进行日常的活动,物件或产品由一个人转移到另一个人手中,给予者甚至没有表明他是在赠送一样礼物,而获得者也并不对他新得到的东西多加注意。交换的东西包括棉花、线团、整块的胶或树脂、印度梅树汁、贝壳、耳坠、手镯和项链、整束的棕榈纤维、刺猬的刺、完整的陶罐、破碎的陶片和葫芦等。这种神秘的物品交换进行了大半天之久,然后两群人分开,各走各的路。南比克瓦拉人依赖对方的慷慨大方。他们从来没想到要估价、争论、讨价还价、要求或取回。有个土著答应替我带信给一个邻近的族群,代价是给他一把砍刀。他带完信回来以后,我忘了把砍刀立刻给他,想他大概会回来向我要。但他并没向我要,等到第二天我已找不到他。他的同伴告诉我说,他很愤怒地离开,而我再也没有看到过他。我只好请另一个土著代替他把礼物收下来。在此情形下,一旦以物易物结束以后,一群人会心里很不满意地离开就一点也不足为奇了,不满情绪会慢慢增加(他们计算一下所得的礼物和他们付出的礼物),直到充满攻击性的地步。这种不满的情绪常常足以引发战争;战争的爆发当然还有其他原因,比方说是进行谋杀或报复谋杀,又或抢夺妇女。然而,一个群体似乎并不觉得作为一个群体非得要替其成员所遭受的伤害取得完全同样的报复不可。然而,由于群体之间存有敌意,上述的借口常被接受,特别是如果有一个族群觉得自己很强盛的时候。打仗的建议会由一位战士提出,他把自己的不满大声喊出来,其口气跟语调和族群与族群会面时的演讲时候相同:“哈啰!到这里来!过来!跟我来!我在生气!很生气!箭头!大箭头!”穿上特殊的华服,也就是一把草盖染上红色,戴上美洲狮皮制成的头盔的男人集合在酋长的领导之下,开始跳舞。先要举行一个占卜的仪式:酋长或者巫师(如果该族群有巫师的话),把一支箭藏在丛林中的某个地方。第二天便出去找寻那支箭。如果箭上沾血的话,就决定打仗;如果没沾血,便不打仗。很多出战行动都是如此开始,但前进几公里路以后又放弃。原来的刺激与兴奋消灭,战士们都回家了。但有些出战行动则进行到底,导致流血。南比克瓦拉人习惯于在黎明发起攻击,他们埋伏的方式是在丛林的不同地点隔一定的距离就有人藏在那里。每个人颈间挂一个哨子,攻击的讯号利用哨子由一个人传给下一个人。哨子是用绳子绑在一起的两根竹管,其声音接近蟋蟀的叫声;毫无疑问,这是为什么哨子的名称和蟋蟀的名称相同的理由。打仗用的箭和平常用来射杀大型动物的完全一样,不过在矛状的顶端有锯齿形的刃。浸过箭毒(curare)的箭头,在打猎的时候经常使用,但从不用来打仗,因为被射中的敌人在毒药能散布于身体里面的时候就能把箭拔出来。

▲南比克瓦拉族人射箭

但是,在婚姻的问题上面,还有些其他的因素。这些因素让酋长可以享受一夫多妻的特权,也就是整个群体把一夫一妻制的规则所保护的个人性的安全感(individualelementsofsecurity)拿出来与集体安全(collectivesecurity)交换,群体的成员认定酋长要对集体安全负责。每个男人只从另外一个男人那里得到一个女人,但酋长则从群体里面得到好几个太太。得到好几个太太的酋长便得以保障整个群体免于饥饿、免于危险作为回报。回报的对象不是他所娶的太太们的兄弟或父亲等个别的人,甚至不是那些因为他一夫多妻而娶不到太太的男人,回报的对象是整个群体,那个为了酋长个人的利益而把社会普行的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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