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的山河

新的学期开始,师院级的新生进校了(注:本文作于年9月)。在课堂上,讲着亚里士多德的中庸之道里的“怯懦、勇敢、和鲁莽”,我对学生回忆道:往年的这个时候,师院会变成一座军营,操场和林荫道上到处是一队队绿色的身影。到了晚上,我家的窗外能听到一阵阵女孩子——师院大概有百分之七十以上是女生——的歌声:“将士们,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不惧强敌,敢较量,为祖国决胜疆场!”——我说:“这真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今年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0周年,应该写点儿什么。已经迟了,但,还是写一点儿吧。这或许能够帮助曾经唱过和即将唱起“将士们,听党指挥”的那些青春闪亮的孩子们,更好地理解这支军队,这支他们多半还只是因为它的威武雄壮而向往和钦慕的军队。从哪儿说起呢?有位朋友曾说,看我的空间,就像在读书一样——她大概是想说“开卷有益”什么的。这显然是过奖了,但也好,这次就还是从我读的一本书说起吧。前不久读完的王树增的《解放战争》最后一节写道:年5月1日海南解放,解放战争的最后一次大规模战役画上句号。当年7月,从白山黑水一直打到天涯海角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的38、39、40军奉命北上中朝边境。此时,这些部队的大多数指战员只知道朝鲜爆发战争,部队要开到鸭绿江畔以防万一,而并没有想到:仅仅三个月后他们真的就要“不惧强敌,敢较量,为祖国决胜疆场”了。这一节题为“士兵的山河”——它这样描写了由南向北开进的士兵们眼中,他们刚刚由北向南征战过的万里山河:“他们乘上火车,从这个国家的南方向北方行进。南国的椰林在热风中摇曳,珠江丰沛的水系环绕着闪闪发亮的稻田。南岭的湿云绸缎一样漂浮,滴水敲打着芭蕉浸染着满坡青翠。湘江水天一色,长江白浪千叠,两岸是望不尽的一熟天下足的吴楚沃野。晨风迎面吹来,土地的芳香渐渐浓郁,成熟的麦子颗粒低垂,那条黄色的大河自天际而泻,大河边溽热的柳林里鸣蝉不止,太行山蜿蜒而至。著名的城墙垛口之外,黑土地上山高林密,河滩上的庄稼泛着深深的油绿,在挺立着的高粱的梢头上,天蓝得犹如南方的那片海水。”它这样述说穿越着山河的士兵们心中的祈愿:“——这片国土养育的近千万儿女,从投身这场大规模战争的那天起,就怀揣着光荣回家的憧憬。他们想擦干爹娘眼角边的泪水,把自己的立功证贴在堂屋的墙上,然后去自家分得的那块田地里春种秋收。但愿风调雨顺收得好庄稼,但愿房上的草顶换新瓦,但愿娶上媳妇生了娃,但愿好日子红红火火岁岁年年地传下去……”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士兵,绝大多数是穿上了军装的农民。士兵们的山河,就是果香林密的山、鱼肥水美的河、麦浪滚滚的田野、波平如镜的池塘,是他们能够用犁头一寸寸开垦,用汗水一点点浇灌,捏碎坷垃子儿悉心照料,点上旱烟袋儿细细打量的地方。士兵们的心愿,应该说,是我们完全可以理解的、几千年来的中国农民世世代代的、并不是多么美妙光鲜却分外诚朴动人的心愿。而此刻,革命胜利了,每家每户都分到了自己的一份土地、农具,祖祖辈辈“耕者有其田”的梦想,已经矗立在家乡的原野上,微笑着,向士兵们招手。然而,对士兵们的考验,从东北方向降临了。多年前,李自成的农民军也曾经打进北京城,仅仅40多天后,就被东北方向杀来的八旗劲旅击溃,仓皇败逃,旋踵而亡。而这一次,从东北方向杀来的,是空前强大的十六国联军。士兵们的山河与梦想,正面临着巨大的威胁。一名叫魏巍的年轻作家写道:这时,在刚刚进行过土改的广大农村,已经有地主在叫嚣着:“美国人就要帮着蒋委员长打回来了,共产党蹦跶不了几天了。穷棒子分我的房,分我的地,早晚得给我吐出来!”魏巍还敏感到一个更加严峻的事实:就要出征去捍卫他们的山河与梦想的士兵们,已经发现,这个“自食其力,各顾各家”的梦想真正实现出来的时候,似乎并不那么美妙。——他在小说《东方》中写道,在北方待命出发的一支解放军部队里,有位一直勇敢善战、屡立功勋的名叫王大发的战士,竟然开小差要逃回老家去。王大发觉得自己回家是光明正大的,结果很容易就被部队从大路上追回来了。关了几天禁闭之后,团政委周仆和他进行了如下的谈话:“谈谈心吧,王大发,”政委说,“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光荣扔掉走那样的路呢?我想,你临走那天是不会不难过的。”“咋不难过哩!”王大发鼻子酸酸的,“实说吧,政委,我不是逃跑了一次,我已经跑了四五次了。有时候,跑到村边,有时候跑出去二三里路,哭一鼻子又回来了。如果有一点儿办法,谁愿意离开咱们的革命部队呢?……可是,最后,最后……我鼓励自己说:走吧,王大发,现在革命到底了,任务完成了,你也算对得起人民了!”“你究竟为什么一定要回家呢?”政委又问。王大发低下头,没有说话。“大发同志,”政委往前凑了凑,望着他的脸说,“是不是家里有什么特殊的困难?”一句话不打紧。像一颗石子儿扔到古井里,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感情,他立刻眼圈发红,啜泣起来了。“有话说嘛!”郭祥不耐烦地说。政委扫了郭祥一眼,叫他不要打岔。“我,我,政委……”王大发含着两大颗眼泪,“俺娘在家要饭吃哩!”   “噢!”政委显然感到沉重,又问,“你不是贫农出身吗?”   “怎么不是?”王大发梗梗脖子说,“咱是一个穷得当当响的贫农。”   “那你没有分到土地?”   “分啦,可是又卖给人家喽!”王大发伤心地说,“我记事那当儿,俺爹就给财主家扛长活。我出来抗日了,俺娘在家还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我一抓上军队的白馒头,就想起俺娘,心里就难受!日本投降了,我想,作为中国人民一分子,我的任务完成了。谁知道,蒋介石这老狗又向咱发动进攻。直到实行土改,家里分了房子分了地,才算解决了生活问题。那时候,我探过一次家,俺家住到新分的宅子里,外面插着齐展展的秫秸篱笆,屋子里还有一个红漆大立柜。我在家没有呆三天,就回到了部队。我这心气儿,你就甭提有多高了!可是谁也想不到这几年又起了变化!……”“后来怎祥了?”王大发接着说:“自从家里分了地,俺娘觉得日子有指望了,心气儿比我更高。不管风里,雨里,泥里,水里,熬黄昏,起五更,把命都豁出去了。有一回麦子刚割下来,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俺娘怕粮食糟蹋了,就一趟一趟往家里背,还没背完,就受了寒得了一场大病。一病好几个月,没有起炕,又是请医生,抓药,就借了人家的钱。到底穷人家底儿太薄,没有办法,就把分的那几亩地又卖了!去年临上西北,我家去了一趟,一看屋里立柜也没有了,连秫秸棒篱笆都拔出来烧锅了。最近我又接到信,说俺娘又扯起棍子要饭去了。……我想来想去,心里就结了一个死疙瘩:革命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有穷的,有富的,这革命不是白革了吗?“我们村也有这种情况。”郭祥皱了皱眉头,望着政委,“这个事儿我也有点儿纳闷儿。”政委心情沉重地思索着,小拳头般的大烟斗咝咝地响。政委的心情是不能不沉重的,因为他很清楚:在部队秣马厉兵,就要出发到异国土地进行空前残酷的生死搏杀的前夜,士兵们出现这样的后顾之忧,甚至发出“革命是不是白革了?”的疑问,显然是非常危险,非常有损士气的。然而魏巍接下去的描写,告诉我们一名优秀的政委是怎样让这一切峰回路转的——自从《亮剑》以来,很多军事题材的文艺作品都在有意无意贬低人民军队里政委的作用,而我们读了这一段就能明白,在我们这支英雄的军队里,为什么政委是不可或缺的:“大发,”他询问道,“你说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那,那,”王大发把手一摊,“那当然是因为我不在家,要不然,咋会有这宗事哩!”“不,”政委摇摇烟斗,沉重地说,“大发同志,这就是小农经济的脆弱性呵!”“什么脆弱性?”王大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儿。“小农经济的脆弱性。”政委又重复说,“你看看土改以后最近两年的情况:像你们家是因为干活受了累,得了场病,穷了;也有人是因为死了口人,娶了个媳妇穷了;还有的人是因为多生了几个孩子穷了。总之,一场风,一场雹子,一场大水都会使人变穷。你瞧瞧,这一家一户的小农经济,别说什么大风浪,连婚丧嫁娶都经不起,连一场病一个疮也顶不住。简直像是大风大浪里的一根苇眉子,你不知道明年会把你漂到哪里去!”郭祥点点头说:“一点不错,就是这么回事!”“那怎么办?”王大发困惑地问。“我也正要问你嘞!”政委笑了一笑,“你不是说革命到底了吗?我问你,现在这个‘底’,你满不满意?”“要是革了这多年命,地又卖了,你想想,我咋能满意呀!”王大发懊丧地说。“对喽!”政委说,“这就是说:还得要继续往前走!还得要继续干革命!毛主席说,我们的胜利才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嘛!光实行土地革命,消灭封建主义还不行,我们还要消灭资本主义,建设社会主义,实行工业化,办农业合作社!用拖拉机!我们的贫农,要想在经济上彻底翻身,不继续往前走,肯定是办不到的!”王大发低着头,十分严肃深沉地思索着。呆了好半晌,喃喃自语地说:“我的眼光看得太近了……”屋子里充满了活跃的气氛。政委适时转了话题,悄声问王大发,知不知道部队就要执行新的任务。“这,对我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他一眨眼,得意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郭祥一愣。“看,人家当兵不是一天两天了嘛!”他老味十足地说。“那么,你到底是什么态度?”“什么态度?好比邻居失了火,都忙着去救火哩,我回到家往炕头上一呆,还像个人吗?我不算白受毛主席的教育了?”“到底是老同志嘛!”政委上去热烈地握住调皮骡子的手说,“王大发同志,关于你家庭困难的问题,我回去就叫政治处给县委写信,帮助你解决。”这时,王大发红着脸,流露出一种羞涩和感激的表情。政委收起烟斗,立起身来说:“走,咱们一起到你们连开会的地方看看吧。”一个人走出房门。花正芳在后面一拉郭祥的袖子,悄悄地说:“关了几天禁闭没解决的问题,看人家政委几句话就解决了。”“谁说不是!”郭祥说,“我这是拿着棒槌认针,真他妈太简单化了。”不难看出,政委通过抓住王大发这个典型所进行的思想工作,实际上让所有在场的干部战士认清了去朝鲜参战的三重意义:第一,是为了保卫朝鲜人民,尽到国际主义的义务;第二,是为了保卫我们自己土改翻身的胜利果实,不让国内外敌人反攻倒算,乘机翻天;第三,是为了保卫我们就要展开的社会主义工业化、合作化的建设——光是一家一户自顾自,经不起大风大浪,只有组织起来走集体化道路,才能真正达到共同富裕,而这更需要我们的士兵用手中的钢枪来打虎驱狼,保驾护航。——这些道理,现在的很多成天就是拿“高层”的“秘闻”、“密电”、“密档”说事儿的所谓历史学家未必能够讲清楚,或者说,未必愿意讲清楚。在朝鲜战场舍生忘死的杨根思、黄继光、邱少云们,大概压根就不知道那些“秘闻”、“密电”、“密档”,然而,大道如天,决定那场战争胜负的,恰好不是那些在犄角旮旯里躲躲藏藏的“秘闻”、“密电”、“密档”,而是千千万万最普通的战士堂堂正正的志愿、觉悟和献身精神。除了讲清这些道理,政委还注意联系地方政府,为王大发解决具体的家庭困难。在这样高屋建瓴的教育引导和无微不至的关怀帮助下,战士们感到心明眼亮,精神振奋,于是就有了下面这场临战动员会:指导员站在旁边正主持会议。一个黑瘦的、左额角上长着一个小肉瘤的同志正在发言。“同志们,同志们!我就是这个态度儿!”他激昂地挥着拳头,几乎每讲一句就挥动一下,“美帝侵略朝鲜,还霸占我们的台湾,咱们,咱们,无论哪一个,都要把,都要把个人的问题,往后摆一摆!摆一摆!咱们只不过是个困难的问题,可人家朝鲜,朝鲜,是个生死存亡的问题!我,我就是这个态度儿!就是这个态度儿!完了!”“对!对!”“疙瘩李说得对!”下面齐声喊着,热烈地鼓起掌来。“这是我们的一排长。”郭祥小声介绍说,“这人战斗不错,就是性子急,凡是一句话,到了他嘴里,就不大受听。”由于过度兴奋,疙瘩李额角上那个肉疤疤变成了紫红色。他抓着毛笔,一个劲地抖动。他还没有写完,调皮骡子王大发就走上去了。他的突然出现,有人惊讶,有人微笑,使全场沉静了两三秒钟。“关于,关于……”他的话究竟不像平时那么顺畅,“关于我本人的严重错误问题,我准备在另一次会议上进行专门严肃的检讨。我本人无论在纪律方面,个性方面,还有在眼光远大方面,的确是有很多缺点的……”下面掀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人家检讨哩,你们笑什么?”他瞪了瞪眼,又严肃地讲下去。“刚才一排长讲的,我觉得基本上是正确的。在朝鲜人民困难的时候,我们一定要把个人的问题往后头摆。你们都知道,我王大发过去在战斗上的表现。我不是吹牛,这次到了朝鲜,要是美国鬼子叫我瞄上,我说打他的脑袋,不能打中他的肚子!……”他挺着胸,显得十分威武,仿佛已经站在战壕里似的。“同志们!”他喊了一声,“我就是这个决心:不打败美帝不回家!”说着,把右手中指放到嘴边。下面喊:“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调皮骡子,上级不提倡这个!”可是,说话间,王大发已经咬破了中指,鲜艳的血珠顺着指尖吐噜吐噜地滚下来了。他就用这个手指在白绸子上歪歪斜斜地画上了“王大发”三个字。下面热烈的掌声,比对其他人似乎还要鼓得长久。掌声停下来时,已经上来了一个战士。这个战士长得十分魁伟高大,面貌淳朴,站在那里活像一尊天神。他跨着宽阔沉稳的步子走上台,一句话没讲,就深深地弯下腰抓起笔来。“乔大个!别把笔杆捏断了,这不是机关枪!”下面有人喊。“乔大个,你怎么不讲几句?”又有人喊。“你一年也讲不了几句话,讲几句吧!”政治委员周仆深深地被这个战士所吸引,他不是意识到,而是感觉到在他身上隐藏着一种极其深厚的东西。他碰碰郭祥:“他叫什么名字?”“乔大夯。机枪射手。”郭祥回答,然后笑着说,“怎么样?个头不小吧!每次发军衣,都得拿到后勤部门另换。你瞅他那脚,能顶你两个大,鞋穿特号的还不行。饭量也大,可是干活、挖工事能顶两三个人!”“讲几句!大个子,讲几句!”下面还在嚷。乔大夯不得不放下笔,谦和地望着大家笑了一笑。指导员也催促着说:“乔大夯,叫你讲你就讲嘛!”“我,我觉着没啥讲的。”他声音虽然不高,但却十分清亮有力地说,“共产党叫我到哪儿,我就到哪儿!”毛泽东时代拍摄的影片《地道战》里有一句十分经典的旁白:“战争教育了人民,人民赢得了战争。”毛泽东主席也有一句经典名言:“人民解放军是一所大学校。”我们经常说,由于受到小农经济生产方式的束缚,农民具有自私性、狭隘性、保守性、散漫性。大革命失败后,打着马克思主义旗号的托陈取消派,曾经断言中国共产党退到农村依靠农民来发动革命,一定会失败,一定会重蹈李自成和洪秀全的覆辙,共产党一定会由工人阶级的党蜕变成农民和小资产阶级的党。直到现在,国内外的某些“纯而又纯”的“马克思主义者”仍然在嘲笑毛泽东搞的是“农民社会主义”、“民粹主义”。然而这些人忘记了,实际上,在现代的历史条件下,一个马克思主义政党所领导的长期的革命战争,本身就是对农民群众的一个无比巨大而深刻的教育。正是在燃遍全国的革命战火中,这些穿上军装的农民第一次走出了家乡,知道了中国到底有多大,中国在世界上是一个什么地位;第一次认真地思考整个国家的前途和命运,第一次懂得理想和信念是什么,正确的政治纲领和路线是什么,怎样才能永远摆脱受剥削受压迫的处境;第一次明白了组织起来的力量,也明白了谁才能够把自己组织起来。这些全新的见识与觉悟,一旦和中国农民所特有的极度的坚韧不拔、吃苦耐劳、英勇无畏的品质结合起来,就能够创造奇迹。在战争年代,他们无数次创造了这样的奇迹,无数次亲眼目睹了看起来不可战胜的敌人的灰飞烟灭,无数次亲身验证了自己在这支衣衫褴褛、装备简陋的队伍里学到的那些新思想、新知识的无穷威力。因此,士兵心中的山,会越来越高;士兵心中的河,会越来越广。士兵们的梦想,最后会远远地超越独门小院里的男耕女织,而通向一个他们祖祖辈辈从来没有梦想过的全新天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士兵们就为了这样的山河与梦想而出征了,他们果然再次创造了战争史上的奇迹。乔大夯的一句“共产党叫我到哪儿,我就到哪儿!”是士兵们的决心,也是他们的结论:这支军队之所以不同于历史上所有军队,这些士兵之所以不再是历史上昙花一现的农民起义军,而是拖不垮、打不散,革命理想高于天,越是艰险越向前,是因为他们是共产党创建、领导和教育的军队,他们的战斗任务不只是一般意义上的保家卫国,而是为了践行这个党“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为了实现这个党所提出的伟大的社会理想。为了这个宗旨和理想,士兵们有时甚至要作出异乎寻常的努力。今年轰动全国的影片《战狼2》里,有一个颇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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