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癜风早期症状及治疗 http://www.lesontuan.com/m/
第章真幻梦境
满怀着不甘,江言的意识沉沉下坠。
肉身失去了所有感觉,唯有一阵接一阵的冷寂。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光,如风中残烛,在四面浓如实质般的黑暗的侵蚀下,愈来愈微弱。
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虚空中有一只巨大漆黑的怪兽暗影,正张开利齿,要将这点微光合口吞没。
‘哼哼,来吧!’
毕竟是渡过心劫的强者,江言此时仍能鼓起最后一点神念,不退反进,朝着那巨兽大嘴中的漆黑最深处,狠狠撞了过去……
现世中,月光消散。
血帝尊看着依旧靠墙站立的江言,冷漠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赞赏。
“算是不错了,可惜你不会再有成长的机会……”
江言浑身衣衫碎裂,血迹斑斑,歪斜地倚着墙壁,眼瞳涣散,分明已经失去了意识。
血帝尊漫步走过去,抬起右手。
那是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掌,在这人世间,却拥有着与死神等同的权威。
无人能够阻挡。
即便失去了帝血剑,血剑圣依旧是行走在大地上的最强者。
血剑圣走到江言身前,手掌按在他胸口,只需轻轻一推,便能叫这年轻的天之骄子就此夭折。
但是他的手掌却迟迟按不下去。
他的视线落在江言胸口佩戴的那块玉佩上,凝固了良久,平静如死水般的面容上罕见的浮现出鲜活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之物,刹时间神色变幻,复杂得难以言喻。
“古晨佩……”他喃喃开口,久违的思念抑制不住地汹涌而出。
就在此时,他眉心处猛地传来针扎般的刺痛,灵台似被重物撞击,脑海里一声巨大的轰鸣之后,他眼前的一切剧烈旋转起来,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昏暗,直到堕入无尽的漆黑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渐渐有了光亮。
似是红烛在摇曳。
人是躺着的,背脊靠在厚厚的绸缎上。
“呼呼……”是微风吹动帷幔的响声。
鼻翼下,一股幽香沁入心脾。
似乎有一只柔软的手掌,轻轻抚上他的胸膛。
柔媚的语调,仿佛要将他的心脏融化。
“帝尊……”
……
烛光燃烧剧烈,眼前的一切渐渐光明。
阵阵晕眩后,江言的视线从朦胧变得清晰。
周围的环境,看起来是那么的熟悉而亲切。
“这里是?”
江言四下看了看,原来是晨曦的树园,周围传来沙沙的松涛声,一如既往,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脑袋一阵激灵,努力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好像被强敌击成了重伤……
“小言!”一把熟悉而充满了磁性的嗓音,将他的神思唤回。
江言抬起头,看清前方那人的面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哥……是你吗?你不是已经……”
“是我。”身前的男子微笑着点头,“我放心不下你,所以回来看看。小言,最近还好吗?”
“我……我很好。只是经常会想念你。”
“都是大哥不好,怪我没用,不能再保护你。往后的路,都得靠你自己走下去了。”
“大哥!”江言又唤了一声,嗓音逐渐哽咽。
男子张开双臂,兄弟俩紧密地拥抱在一起。
……
华丽的剑脊,在月光下划出赤红色的轨迹。
血帝尊站在月色溶溶的庭院里,缓缓舞剑,姿势说不出的从容优雅,说不出的妖异鬼魅。
剑华所指,世界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半。一半仿佛被无尽的阴影所侵蚀,幽暗朦胧;另一半则被帝血剑的光晕浸染,泛着柔和而不刺目的殷红色,清晰异常,纤毫毕现。
剑脊一转,阴影四散,世界由二分四,真幻倒转。
暗红之潮仿佛无处不在,充塞了空间,又似乎只是虚假的阴影,藏于每一寸烛光之下,静静地流转荡漾。
仅仅是剑招,便造成了近乎幻术的效果,令人仿佛置身于异空间,无论望向何方,都能清晰地望见那倒映在三千世界中的剑脊之影。
这便是「赤月剑法」!
由血帝尊使来,剑意无穷无尽,直透虚空,引得现世中光暗交错,浟湙迷离,虚实错乱。
一招一式,写意风流。
“啪,啪,啪!”
庭院边上响起清脆的鼓掌声。
血帝尊无需回头,就感受到身后百花公主投注的目光,不由露出一抹微笑,将帝血剑收入鞘中,转身向百花公主走去。
“帝尊的剑法,恐怕就连天上的仙佛也得俯首称臣吧!”百花公主看着血帝尊走近,明艳绝伦的脸上漾出动人的笑意。
“比不上百花你颠倒众生的天仙之舞。”血帝尊伸出右臂,方才握剑的手掌这时变得无比柔和,轻轻将百花拥入怀中。
“帝尊又在取笑人家!”百花依偎着血帝尊,在他耳畔呵气如兰。
血帝尊笑道:“我说的是真心话。”
当然是真心话。百花在竹林中起舞的画面,绚丽得让人不忍目睹,亦是最致命的毒药。
曾有多少个男子,为了一睹百花之舞,甘愿触犯天颜……
依稀仍是旧日时光,即便午夜梦回,我也忘不了这一幕,忘不了怀中这温软的触感……
血帝尊搂着百花的双臂微微发颤,恨不得将怀里的这具娇躯融入身体。
无论多少次重来,只要能与她相拥,我就心满意足。
……
月晓气清,晚风穿过树园,枝叶摇摆,簌簌声犹如天籁。
江言身前的男子,松开双臂,微微后退了一步。“小言,我得走了。”
“不!大哥等等!”江言赶上去,拽住他的衣袖。
男子无奈笑道:“你就这么舍不得我吗?”
江言心绪波动,张了张嘴,却无言语说出。
他心中勾画过无数个与大哥重逢的场景,只是没有想到,相见即是话别,留给他的时间竟是如此短暂!
恰在此时,男子眸光射来,反握住他的右手。江言吃了一惊,却听得男子一声长笑。
“也罢也罢!既然你割舍不了这亲情,那么我就多陪你一程吧!”
迷离。
这语调熟悉又陌生,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在此时此刻,却笑得让江言暗觉有些心慌。
第章百年追忆
江言恍惚间发觉,眼前的男子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这笑容依稀有些熟悉,却全然不像是记忆中的模样。
他还未从懵懂中醒转,突然觉得身躯一沉,手足间似乎灌注了万斤重物,提之不动。而眼前男子的右手,已扼住了他的咽喉,那力道如此之大,仿佛要将他的脖子整个折断。
‘这,这是怎么回事?’江言脑子一阵混乱,完全想不通大哥为何会对自己出手。
他艰难地呼吸着,努力睁大眼睛朝前望去。
男子脸上的笑容在这时显得扭曲而阴森,沙哑着嗓子,缓缓道:“你一个人活在世上,未免太孤单了些,不如随我走吧,省得再遭受那么多痛苦!”
江言本能地提动气机,运劲抵抗,但掐住他脖子上的那只大手的主人乃是天下前十的强者,拥有着绝对压制性的力量,一击之下,就将他脖子扭到一边,濒临窒息。
“认命吧!小言!跟我走!你还在犹豫什么?”
江言无法呼吸,体内的力量也被尽数抽离出去,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隐约看到眼前大哥的面孔竟是如此狰狞,嗓子也完全变了调,分明像极了另外一个人。
“地……地藏……”
男子得意地冷笑:“现在才认出我来,已经太迟了!”
他的另一只手臂也抓过来,暴戾的力量抽空了江言身躯里最后一缕生机。“绝望吧!沉沦吧!与我同堕阿鼻吧!”
江言明明已经没有一丝反抗之力,但他面上痛苦的神情却逐渐消失,冷漠地注视眼前这张卸去了伪装的面孔,嘴角逸出一抹森然的笑意。
“就凭你,这种程度的幻术吗?”
男子骇然睁大双目:“你——”
江言闭上眼睛,四周的一切立即淡化,连脖子上的那两只手臂却逐渐轻若无物。
模糊,一切感官都化作模糊……
……
红山夜雨。
帷帐内红烛香暖。
“百花!”
血帝尊轻唤一声,睁开眼睛。
眼前是百花公主惊艳绝美的面容,映着摇曳的烛光,两颊轻搽胭脂,红晕泛腮,正向他展颜微笑。
“帝尊,妾身在呢。”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血帝尊的嗓子稍微有些沙哑,缓缓抬起上身,眼际不经意间瞥见窗外划过天际的闪电,蓦然惊觉这场面似乎有些熟悉。
原来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走到了命运的关口。
“已经过了子时。帝尊口渴吗?妾身去倒酒!”百花公主用手理了理散乱的云鬓,就欲起身,却被血帝尊一把拽住。
“等等!”
“怎么了?”百花公主疑惑地侧过脸来。
四目相对。
血帝尊端详着百花公主芳容。百花公主亦定定凝视着他,明眸流灿,眼眸里蕴含着溺死人的情丝,让人甘愿沉沦,无法自拔。
片刻后,百花公主绛唇轻抿,道:“干什么呢?妾身要去拿酒了!”
血帝尊道:“我想好好看看你。”
百花公主故意凑近了几分,桃腮带晕,薄怒嗔道:“现在看清了吗?”
“看清了。”血帝尊心中暗暗一叹。
百花公主精致的小嘴扬起,浅浅的笑纹中透出一种妩媚倾世的仪态,娇声道:“那就乖乖等着吧!”
她从血帝尊手中挣出手腕,起身掸了掸衣衫,走向紫案去拿酒。
血帝尊望着她珊珊可爱的背影,又瞧了瞧一团漆黑的窗外。
这个时候,宫殿外应该是大雨倾盆,不知五路叛军集结的号角声有没有吹响呢?
大元帅楚华是不是正在掌控禁卫?那数万敌兵,三千劲弩,是否已经蓄势待发,只等着我去奔赴那一场命运的约会……
又或许,那依旧只是一场梦境?
“帝尊,请饮酒。”百花公主奉来金樽。
血帝尊缓缓伸出手。
这杯酒中,是否仍有着「九幽凤涎散」?
血帝尊接过酒杯,注视着百花。
百花公主面色绯红,鼻翼上泌出细细的汗珠,眸光晶莹,仰头迎上血帝尊的视线。
血帝尊刹时明白了她的心意。
他喟然长叹:“百花,你就这么恨我吗?”
百花公主低下头,血帝尊只看见她唇角优美的弧线,前所未有的娇艳羞怯。她小嘴微微牵动,似乎要说出什么。
血帝尊却开口打断道:“算了,我不想听理由。”
他端起酒杯,递到唇边:“既然剧本已经写好,那我就不再挣扎,陪你演完这场戏好了。”
冷酒入喉,一饮而尽。
百花公主微微瞪大眼睛,伸手仿佛要阻止他,却在半途又垂下,颤声道:“帝尊——”
血帝尊闭上双目,似在品味酒中味道。
早已料到这宿命来临的时刻,为何我依旧感到如此彷徨?
两百多年沉睡的时光,已经将昔日的不甘和怨恨冲刷得所剩无几,而心中那些爱意伴随着旧日的时光,一点一滴萦绕心头。
“帝尊,酒里,酒里有……”百花公主双眼朦胧,用尽了力气,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知道。”血帝尊睁眼凝视着她的面容,面上无悲无喜,“这杯毒酒,无论我喝与不喝,都是同一个结局。既然如此,就顺着你的期望走下去吧。”
百花公主垂下头颅,低声哭泣。
血帝尊伸出手去,轻柔地抚摸她滑顺的发丝,一直摸到她肩头,滑下身前,按着那里的一块凸起的玉佩形状,静静地想:百花,无论你多么恨我,做过多少对不起我的事,我都希望你能活下去,安稳地过完这一生……
窗外,漆黑深处冒起火光。
血帝尊隐隐听到了金戈碰击之声。
最后的时刻终于降临。
急促的脚步声靠近,领事太监小跑着冲过来,大声叫道:“帝尊,不好了!大事不妙,叛贼楚华纠集了五千人马闯入宫中,扬言要清君侧!帝尊!帝尊!这可如何是好?”
“知道了。”血帝尊淡淡地答了一句,抓起床边的帝血剑鞘,低头看了泪眼朦胧的百花公主一眼,昂首阔步走向门外。
两人都知道,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眼。
举世皆敌的强者,痛饮毒酒之后,又再度踏入了那个血腥狂乱的暴风雨之夜。
第章灵蛇
江言睁开眼睛时,如同从虚空坠落地面,身躯骤然变得无比沉重,各处关节都传来剧痛,绵软得好像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
血帝尊的那一记「赤月降临」,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硬吃的。
江言能够活着,并且勉强歪歪斜斜地站起来,说明了他已经超出一般人的行列。
他看到身前不远处的血帝尊,顾不得眉心刺痛,咬着牙关,抬手就是一记「空间伤痕」挥洒而出。
月白色光晕射出之后,他来不及看到结果,眼前就陷入一片黑暗,眉心如同被尖锥狠扎一般,刺痛难忍。
油尽灯枯,完完全全地丧失一切行动力了。不顾反噬的紊乱神念而强行出手的代价,就是连视觉也短暂失明,扶着身后的墙壁才没跌倒在地。
血帝尊如何了?
那一击应该打中了吧?
怎么没听见他倒地的声音?
难道直接就把他击飞出去了?
江言心中胡乱猜想着,冷不丁耳边传来一把低沉的嗓音,令他万念俱灰,暗呼我命休矣——
“如果我只是一个傀儡,被人驱使着走到这一步。那么,你又是什么?”血帝尊似乎就在咫尺距离处,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
好汉不吃眼前亏,江言刚要张口求饶,就感到一股奇异的力量背后涌入体内,如同灵蛇一般,迅速游过四肢百骸,所过之处无不酸麻刺痛,皮肤肌肉情不自禁地打颤。
‘是分筋错骨的手法?他还要怎样折磨我?’
江言这时无比期待着圣城的众多强者之中能有一位恰好路过此地,拯救无辜善良的自己于酷烈水火之中。然而周围一片寂静,就连血帝尊在说过那一句话之中,也再没有了动静。
过得片刻,他恢复了一点视力,睁大眼睛看去,视线中一片模糊,只隐约瞧见青灰色的石墙和鹅卵石路,血帝尊好像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走了?他居然留下了我的性命?’
江言心中升起死里逃生的侥幸,但一想到体内残留的那股阴柔怪异的力量,又有些忐忑不安。
那老煞星莫非是在故意折磨我,他留在我体内的那条“灵蛇”或许会在几天之后爆发,届时会令我浑身奇痒难耐,如遭万蚁咬啮而死?
心里胡思乱想着,江言歇息了一会儿,慢慢挪步朝巷外走去。
“江言!江言——”小巷另一头传来苏芸清焦急的呼喊。
江言张口欲答,无奈喉中剧痛干涩,一张嘴就如烈火煎烤一般,实在没法出声。
“嗖”的衣袂破空声靠近,苏芸清的身影疾掠而至,看见江言之后收势不及,差点将他撞翻。幸好她及时伸臂把江言拦腰挟住,才避免了他沦为滚地葫芦的下场。
站定之后,苏芸清上下打量江言一眼,又警惕地环顾四周,问:“那家伙呢?是不是‘他’?他走了吗?”
江言点了两下头,又摇了摇头。苏芸清还是不放心,追问道:“你给他磕了多少个头?他答应放过你了?”
江言脸色一黑,懒得搭理她。
苏芸清又道:“他到底怎么说?你磕头的时候有没有把我那份也一起捎上?喂!说话呀,别装哑巴……”
当江言被苏芸清搀扶着,在后面跟来的几人眼前露面的时候,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不过短短半盏茶的时间,江言已从一个潇洒翩翩的少侠,沦落为浑身血污、站立不稳的伤者,人们实在难以想象他刚才经历了什么。不过从林曦方才慌乱的表情和苏芸清的反应来看,那边必然是遭遇了一个极度可怕的高手,甚至可能是仙佛强者也说不定……
凌霄摸了摸花白的眉毛,轻咳一声,上前道:“要老夫帮忙吗?”
“不必了。”苏芸清替江言一口拒绝。她心知此时的江言无比虚弱,可能一个暗藏祸心的六阶武者就能要了他的命,怎可能让这来历不明的老头接近他。
她朝正看着江言发怔的林曦使了个眼色,道:“阿曦,我们回去吧。”
林曦“哦”了一声,走到苏芸清身旁。
苏芸清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暗暗忧心。她故作从容地扶着江言慢慢向前走,经过凌霄身旁时,她浑身肌肉都绷得极紧,时刻准备以一记龙皇拳迎接这老头的偷袭。幸好凌霄只是神色奇怪地打量了江言几眼,便自觉地让开了道路。
走出十多步外后,苏芸清暗松了一口气。她看着出凌霄并不好惹,倘若这老头刚才出手,凭自己这几斤几两,再加上林曦的剑侍阿梅恐怕都不够给他塞牙缝的。他能安分守己,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个……少侠啊!”凌霄突然开口,苏芸清的一颗心霎时又提到了嗓子眼。她面上不动声色地问:“还有什么事?”
凌霄道:“你跟着这两位姑娘走了,那我们三个该怎么办?”
苏芸清冷冷地道:“从哪来的,就滚回哪去!”
“噢!”凌霄不再多问,捋着胡须,目送着江言的背影逐渐远去。
过了片刻,他身旁的谷玉堂忍不住问:“师父师弟,我们现在去哪?”
宫勇睿白了他一眼,“没听到她的话吗,你从哪来的?”
谷玉堂觍颜道:“别这么说嘛,自从师父收我为徒,我就是神剑门的人了,天涯海角都要跟师父一起……”
凌霄嘿然一笑:“老夫什么时候说要收你为徒?”
“现在收也不迟嘛!师父你就看在我一片诚心的份上收了我呗!哪怕只是暂列门墙,做个记名弟子也行啊!”
……
“阿曦,前面北街的玉兰园是你家的产业吧?”
“嗯。”
“那好,先把他送到那里,你得加派三倍的人手守夜,这小子招惹的仇家可不少!一会儿我有点事,就先走了一步。”
“等等!”林曦看了看江言,忍不住道,“他现在伤成这样,可能连洗漱都困难,你不守着他吗?”
“正因为他现在没法自保,所以我才必须行动,免得你那位未婚夫又兴风作浪!”苏芸清走出几步后,回头深深看了林曦一眼,“记住,如果陈煜来找你,千万千万不要开门,否则江言必死无疑,知道了吗?”
林曦本想为陈煜争辩几句,但对上苏芸清凝重的眼神,不自觉地咽下嘴边的话,点了点头。
第章红粉绮罗
玉兰园。
江言躺在装潢精美的房间里,调息良久,慢慢地恢复了一点体力。
视觉、听觉、乃至嗅觉都恢复了一些,躺在床上,可以清楚地闻到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味。举目而眺,亦可望见繁花似锦,芍药海棠缤纷斗艳。这等不合时节的美景,也只有林家嫡女这等一掷千金的体面人物才能欣赏得到了。
过了片刻,视野更加清晰了,江言隐约望见花丛中好像站着一个人影,不由吃了一惊。定睛瞧去,那果然是一个人,曼妙的身形依稀有些熟悉。
“林姑娘?”江言唤了一声,然而中气不足,估计是被庭院中的晚风掩盖了,那人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言慢慢起身,推开门走出去。晚风迎面而来,本是和煦温柔的春风,却让他虚弱的身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望着脚下的十几级台阶直发愁。
真无奈,本来差一点点就要炼就圆满的仙佛之躯,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病秧子。可见无分神佛妖魔,都有躲不过去的劫数……
好在林曦终于注意到了台阶上的人影,从花丛中走出来。
“夜晚风大,你怎么不在屋里好好休息?”林曦蹙着眉头道。
“我不要紧。”江言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道,“林姑娘,我们白天说的那事……”
“你先养伤,等你好了再说吧。”
江言却有些担心夜长梦多,道:“不如你先说了那句话,我才好安心养伤。”
林曦唇角弧线下抿,略带不悦之色:“你就这么急着解除誓言?”
“当然,我做梦都急。”江言身受重伤之后尤其心急,因为多一分强大的可能,就多一份安全感。
“为什么?你就这么讨厌我?”林曦的嗓音愈发轻细了。
“不是那样。”江言摇头,“只是像我这样卑微渺小的人,没法背负那样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誓言。况且你的身边早已经另有他人守护了,是吧?”
林曦的脸一下变得苍白,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似的喘不过气来,雾气在眼中升起。“我知道了。抱歉,我本来就不该这样贪婪,给你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江言看着林曦快要哭出来的笑容,心头也一阵难受,道:“不关你的事,这是我跟苏姑娘的约定,没想到把你也牵扯进来。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林曦拭了一下眼角,扁了扁嘴,勉强笑道:“不必说那么多,既然你很着急,那我就遂你心愿吧。”
江言正容望着她。
林曦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着天边的斜月,凝声道:“我,林家第七十三代嫡女林曦,在此声明:我自知貌陋慧浅,德薄能下,配不上江言,所以不再对他抱有非分之想,江公子从此也不必以我为念,祝他早日找到理想的意中人!宏德二十八年,腊月初九。这样可以吗?”
“可以,多谢你了。”江言的身体虽未能因这句话而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但他隐约察觉到,冥冥中一根缠绕自己多日的因果之线就此断裂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总算把心魔之誓的桎梏给解除了,以后的道路应该会顺畅许多。
“江公子客气了。”
林曦仍然仰头望月,眸中带着一点晶莹。月光下,她那张比鲜花还要娇艳的面孔是如此凄美,透明。刹那,庭院中满园争奇斗艳的花朵都黯然失色。
江言心中有些触动,却又不好出声安慰,只得闷闷不语。
此时的两个人如此近,却又如此遥远!
江言低下头不再看林曦,烦躁的情绪爬上了他的全身。林曦眼眶中噙着的泪光让他有种负罪感,但他不承认这是自己的错误。他的思维进入了死巷,钻不出来,心已经沉到底了。或许有一天大仇得报之后,如果他能活下来,才会考虑娶妻生子的琐碎事情。在那之前,他惟独需要的就是孤独,或者不计后果的放纵,这样才能让他心无挂碍地前行。但林曦显然不是他能够放纵的对象。
林曦始终也没哭出来,不是哭不出来,而是不想在江言面前哭泣。今夜她已经看清了江言的冷硬面孔,尽管无比地自怜自艾,她也不愿让自己显得太狼狈。
良久,江言道:“我先回房了。”
林曦轻轻嗯了一声:“你早点歇息吧,今晚我就回星院,不会再打扰你了。”
“你要回去?那……那我送送你吧。”
“不了,你现在的身体,还是多躺会吧……”林曦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似乎这样就能从那种快透不过气来的压抑中挣脱。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凄楚。
江言烦躁地揉揉头。“那,你自己小心点。”
“嗯。今天,多谢你又救我一次……”
“是我把那家伙招惹过来的,你只是差点被我连累了。”
“嗯……我走了。”
听到这鼻音,江言忍不住抬头看了林曦一眼。
月光下。林曦玉白透明的脸染上了一层银光,微蹙的眉梢楚楚可怜,透出让人窒息的美丽,眼睛朦胧失神。
她慢慢偏过脸,眸中的晶莹像珍珠似的顺着娇美的脸颊,滑落下来,往地面滴去。
一滴。江言的心间随之荡漾起一圈涟漪。
江言怔怔地看着,胸中的烦躁消失了,像中了蛊术似的,脑海一片空白。
那不是蛊术,却比蛊术更加牵动人心。
林曦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又一滴泪珠滚落,顺着冰玉的肌肤滑落到苍白唇角,又继续往脸颊下滑落。
江言望着那颗正往地面掉下去的泪珠,身不由己地伸出了右手。
泪珠滴落在他的掌心,它的温热刹那蔓延全身。
江言麻木着思想,只觉得眉心又开始刺痛。好像只有一刹那,又似乎过去了很久。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唇已经被林曦的唇贴住了。
冷冰冰的,不过柔软、湿润。唇舌交织,欲夺去彼此呼吸。
片刻后,江言睁开眼,有些犹豫不决地看着林曦氤氲的双眸。此刻,咫尺之处的温软馨香已经压过了理智,只是心中唯存一点灵光,提醒着他不要陷入太深。
林曦轻轻推着他,往房内移去。
最后一点灵光,泯灭在红粉绮罗之中……
第章夜半
夜半。
半睡半醒之中,江言忽然觉得身躯有些沉重,于是倏然睁开双眼。
月已落,窗外一团漆黑。
幽静的房间里,回荡着两个人的呼吸声。
为何,会有另一个人……
江言的思绪有些模糊,虽然觉得这情景理所当然,却一时想不起是出于什么缘由。
右半边胸膛有些气闷,是因为额外的重量压在他身上。江言回过神来,意识到从刚才到现在并非只是一场不可思议的美梦,它已经真真切切地发生过了,梦中的少女此刻就躺在他身边,提醒着他不要以为梦醒之后就会了无痕迹。
这时候林曦的身子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与江言四目相对。那种朦胧的表情,好像正享受此刻的安宁。
“你没睡?”江言问道。
林曦眨了眨眼,轻声道:“嗯,睡不着。”
“痛吗?”
林曦红着脸地看着他,微带忸怩道:“其实还好……只不过以前都是一个人睡的,现在有些不习惯……”
她不好意思说出真实缘由。睡不着的缘故大部分是因为太痛太累,之前忘情时刻实在太过疯狂,到现在身体还在酸软疼痛。另外,她也不算说谎,自她懂事以来就独睡一室,江言轻微的动作就让她整个人清醒过来。
林曦把左手拿下来,覆在江言右手上,她的右手则捧起江言的面颊,那双充满爱恋及柔情的眼睛痴痴凝望,似乎要将心底里的一切都展现出来。
江言反握住她的手掌,微眯着眼睛,享受着那温润的触感,道:“你是不是很不习惯别人靠你这么近?”
“有一点吧……”林曦脸上晕然,不好意思地道,“不过我应该能很快习惯的。”她将头靠在江言肩上,凑近他颈边,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江言,“你呢?”
“我也有点不习惯。”江言实话回答。
林曦翘起嘴唇,这答案反而让她十分开心。“你的伤还没好,我刚才是不是太用力了?你痛不痛?”
“呃,还好,不是很痛。”
两个人相对凝望着,呼吸悠长,出奇的宁静。
江言闻到颈边传来的幽香,脖子上痒痒的,忍不住伸手去抓。
“你在想什么?”林曦问。
“我?什么也没想啊!”江言看着她朦胧的表情,奇怪地问,“你又在想什么?”
林曦脸红红的,埋下脑袋,闷声咕噜地说了一句。
“……”那么含糊的语气,就算江言完好状态也未必能听清她说了什么,更别说现在。他还想张口问,林曦已经凑过来,在他嘴唇吻了一口,另一条胳膊也抱住了他。
……
窗外,天光大亮。
江言睁开眼时,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他翻了个身,只觉浑身酸痛,伤势不但没有恢复,反而好像又加重了一点。
他无奈地笑了笑,心底迷惑地想,自己昨晚为何会如此冲动,明知道不该招惹是非,偏要伸手去接那滴眼泪呢?
是身体和神识的创伤,令我的意志变得软弱了吗?或许我的本性,就是这样一个色迷心窍的男子吧……
未来,林曦该怎么办?时间可以为我们彼此找到出路吗……
一阵晨风送来远处两个人的交谈声。
“昨晚怎么样,太平吗?”
“太平……大概是吧。”
“大概是什么意思?陈煜昨天晚上有来过吗?”
“没有。”
“呼!那就好。不枉本公子一整夜的折腾,那小子终究分身乏术。这龟孙不知从哪弄来一个长头发的女子,身手奇高,非常难对付!要不是本公子跑得快,没准就挂彩了。”
“陈公子光明善良,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被他感化,追随在他身边……芸清,你这样看我干嘛,我说得不对吗?”
“阿曦,我就喜欢你这样天真善良的表情,即使蒙在鼓里,也是理直气壮,非常可爱呢!好了,不说这些,去看看老江吧,这小子还没起床?”
“他……他受伤很重,让他多歇息一下吧!”
“也行,反正他明天才上场,让他先躺着。那我俩去学院?”
“呃,我今天……身体有点不适,想请个假。要不,你先去好了……”
“阿曦,你哪里不舒服?走,我陪你去看郎中!”
“……”
女子的说话声渐渐远去,庭院中恢复了安静。
江言呆呆躺着,一会儿转过脸去,望着窗外打着旋儿飘下来的一片树叶,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骈指成剑,遥遥比划了一下。
淡淡的痕迹自半空中划过。
江言倏然忆起了昨日那场幻梦之中,他所看到的血帝尊在庭院中舞剑的情景。
赤月剑法!
可惜,现在的身体如此虚弱,根本没法演练印证。
江言只能伸出右臂在被褥外,骈指成剑,缓缓划出一道道弧迹。
他经历过血帝尊的梦境,其中的每一处细节都可以无数次放慢重演,甚至连那时血帝尊心中的情绪波动都能复现,然而却始终难以捕捉剑法中的那一丝神韵。
赤月剑法,恐怕是近三百年来,天下唯一能与尹赤城的「斗神诀」相匹敌的招数。其中的玄机奥妙,当然不是江言在短短数日之间能够参透的。能够学到一点皮毛,捕捉到一丝影子,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江言思忖须臾,便下床披衣,准备照着自己印象中的剑法影子练习一会儿。但才走了两步,就觉得脚步虚浮,两腿发软,不由苦笑。看来昨天晚上的后遗症还没有过去!
他缓缓走到门边,刚要推开门,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一个响亮的女声传来:“陈公子一会儿午时会过来拜访,他可是林家未来的姑爷,你们这些奴才都要做好准备,别在公子面前失了礼数!”
“是!”几个丫鬟齐声回答。
江言听到这里,心头一惊,暗想陈煜如果在这里见到虚弱的自己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
虽然他对苏芸清贬损陈煜的言论有些不以为然,但无论怎样,他都不会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一个陌生人的品性上。此处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他心里同时还有些疑惑,林曦现在在星院,陈煜一个人来做什么?就算他名义上即将成为林曦的未婚夫,但要把自己当成林家的主人,未免也太早了吧……
来不及多想,他站在门口朝外窥视了几眼,见外面没人,便悄然走出,攀上高墙,几个起落之后就出了庭院。
干枯大地感谢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