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又一个黄金周即将到来,旅游刷屏会再掀狂潮。海南天涯海角,黄金周老牌种子选手,在游客如云的同时也惹来争议和吐槽。值不值得去打卡?永远没有结论。吐槽的说门票太贵,“只有一堆石头”,通道商业化味道太重,还有些本土朋友表示记忆中的景区更美,现在“都变味了”。不过全国就一个天涯海角,看地图就明白,再不值得,没去过的心里依然跃跃欲试。至于“这堆石头”后面有多深厚的鲜为人知的历史,我在其他场合有过论述,这里只说“原味”。天涯海角“原味”如何?应该是不少人感兴趣的。我改革开放前来过,见到她地老天荒的纯“野生”状态,这种亲历可谓万中无一,去没去过的估计都会觉得新鲜。那时的天涯海角荒远寂寞,根本就没有什么景区。偌大一个海滩,唯有一望无际的黄沙。头顶火伞高张,身上热浪扑面,隔鞋滚沙烫脚。那堆千年万载的巨石,孤零零地耸立在赤日炎炎天穹之下,附近空无一人。只有从蔚蓝海面上一层层扑上来的白浪,在它脚下不息地喧腾;也只有巨石脚下隐蔽处发出阵阵令人不快的尿骚味,说明人类没有完全把它遗忘。▲年的三亚彩照,稀罕!我专程来此凭吊,与巨石孑然相对。整个海岸无遮无拦,辽阔空寂,任尔往来穿行。目力所及,见不到任何建筑物,哪怕一个小茅藔。只有路边远远几株椰子树下,一个浑身黝黑的村民躲在树荫里,无精打采地守着一堆椰子。无处找水。临走花5分钱,也许是1角,买一个解渴。那时椰子就是这个价,多年不变,没有讨价还价的。那人用山刀的钩尖两下啄开椰壳的芽孔,我接过就仰天咕咕咕一饮而尽。是坐长途班车来的。其时已是我十年海南知青生涯的尾声,被临时借用到海南黎苗自治州首府通什,几个人跟着一位美工老师,为刚盖好的自治州客运站绘制正面墙上的大幅油画《万里长城》。那大楼前后盖了三四年,是当年州里数得着的大建筑,随着油画接近完工,观赏者越来越多。车站给了我们一次周末福利,每人可以凭站长签条免费坐一次双程班车,线路随意。机会难得,队友各有心仪目标,我独选久闻大名的天涯海角。现在回想,只有从通什到崖城的班车途经这里,这条线一天也许就只有一趟。▲天涯海角最近车站马岭街,民国就热闹那时国内尚未有旅游概念。因为不时有海外亲戚回来,才知道有个“中国旅行社”,名字如此新奇好听,不过又像天边一样遥远。天涯巨石这里不设站,最近的站也在两公里外的马岭街。翻山越岭,路颠车慢,到目的地已近中午,司机停了停车。一个多小时后回程时,我已遵嘱预候路旁,又停停让我上去。上下车都没有别的乘客。来往一趟,风尘仆仆花了大半天,还误了午饭。不过仗着年轻,亦不感觉疲劳——年深月久,有些细节记不真切了。记得的是整个旅途,我的总消费就是买了那个椰子。景区、门票、矿泉水和盒饭,那时都闻所未闻。手边自然没有照相机,只有一顶破草帽。下车以后到上车之前,我目力所及能见到的人,加起来不超过10个,没遇到能聊点什么的。▲住着黎胞“活着的”茅草房,年昌江离开时隐隐有点失望:这么有名的天涯海角,就如此荒僻?不过也没有更多想法。本来那时在海南就没指望有什么好玩的。社会大病初愈,人们彷徨于概念、辗转于温饱,少有游山玩水的雅兴。即使偶有条件也先想到京沪苏杭、桂林山水,哪知道后来还有个国际旅游岛呢。今天明白,天涯海角正当极边咽喉之地,只有当年那种场景,才能多少体会一点古人被贬谪到天尽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种苍凉遗韵,也还能多少体会一点极南古驿的清冷与艰辛。现在看天涯景区及海南的很多照片和实地,都漂亮得如同仙境,百看不厌;当年却不觉,只因司空见惯。我不能将今天的喜好前移数十年,说自己如何陶醉于海南的青山绿水,那不是真话。
▲年执飞朋友所拍天涯海角
当年的海南无论天多蓝,水多清,对我们而言都不过是个冷然的背景,远不如大安公社饭店偶尔供应的金黄色“炸包”好看——那是油炸的糯米团,包着椰丝、碎花生、白糖,每个一毛。一咬,我的亲妈,满口灿烂!那时天天烈日底下挥锄垦荒,伙食是每月一尝肉,油似有似无,白糖经年不遇,而我所在生产队到公社单程徒步要一个半小时,炸包极难碰到。记得有本理论书说,在英法百年战争饱尝颠沛流离之苦的法国人,绝不会欣赏描绘荒野田园的油画,因为天天在这种场景挣扎,看到就怕。后来社会稳定了、富足了、怀旧了,这种画才大行其道;再后来如您所知,这些油画成了稀世珍品。呵呵,老知青眼里的海南风景,何尝不是这样?▲传说中的黎村,年卡法岭深处
说到乡愁,近年非常流行。细想与古代“去国怀乡,忧馋畏讥”的乡愁不尽相同,带有鲜明时代特色。当代乡愁强烈的,主要是两种人:一是离乡多年,境况有所改善却不易回归故里的人;二是虽没离乡,家乡却已大变,旧貌已难寻的人。一直没离乡、家乡又依旧的人,会有乡愁吗?我想不会。认真地说只有“愁乡”,发愁自己故乡何时能改变贫穷落后闭塞的面貌,发愁自己何时能走出穷乡僻壤,改善处境。发展是硬道理。中国那么多人产生了强烈的乡愁,应该是社会持续高速发展的人文效应,想到“炸包”就止不住咽口水的人,或者已少到可以忽略不计了。不过任何发展都是一把双刃剑,这剑一挥,可能连很多文化情感的老根根,都一股脑儿砍断……话题这就扯远了。▲无数人的例行打卡之地回到天涯海角。那次凭吊,肯定是她亿万斯年孤寂生涯的最后岁月。四五个月以后,扭转当代中国命运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就在北京召开了。随后旅游业的发展,大家都不陌生。后来我陪亲友去过两趟,见到石头依旧,烈日依旧。只是比印象中的椰子树多了十倍,人多了千倍(节假日可能是万倍了吧),门票价格及出门需挤繁杂商业区,都有点不爽……于是再不肯去。我去不去都没关系。天涯巨石据说有了新身份,已经成为年轻人见证爱情“海枯石烂”的圣地,江湖地位不可撼动了。▲这就是她,海枯石烂谁会想到,巨石堆原是这般荒远孤寂。它孑然立于天地间,对人类的一些渺小伎俩,无论是猢狲般在如来佛手指根偷偷撒泡尿、还是理据十足地将它围起来作个自动印钞机,它都毫不在意。它不见证谁,也无需谁的见证。好看还是不好看,到底有多好看,不在巨石,而在心和眼吧。▲景区大门往期文章《琼郡地舆全图》:张之洞治琼理念的艺术宣示史有明载琼南工程遗迹之最——海南唯一宋代人工河二十岁的机场,六百岁的“美兰”他是谁?——一个隔了几百年依然烫手的“热山芋”“出格”府志●罕有治琼能吏——涂公传奇①巨大黑幕●罕有治琼能吏——涂公传奇②条分缕析●罕有治琼能吏——涂公传奇③彪炳功业●罕有治琼能吏——涂公传奇④余波深远●罕有治琼能吏——涂公传奇⑤关于作者知青年代与这座热岛结缘。多年来痴迷海南历史人文,秉承“左图右史”的治学原则,自谓是一名耕古拾遗的民间学者。曾在《岭南文史》《海南日报》《三亚日报》《天涯华文》《现代青年》《中国三峡》等报刊杂志发表学术性文章数十篇,如:《明代琼谚“海热占荒”,最早揭示“厄尔尼诺”》(《三亚日报》.6.12)《明代海南石板驿道的最后遗存》(《岭南文史》,第3期)《最后的黎峒》(《天涯华文》.3)《石门“贪泉”与西华寺探究》(《岭南文史》,第3期)《鉴真在哪里登陆——揭秘湮没已久的崖城古港》(《三亚日报》.8.6)《追寻史图博之“全岛风景最美的地方”》(《天涯华文》.1)《治琼能吏涂棐传奇》(《海南日报》.11.12)《从回辉村乾隆“正堂禁碑”看明清崖州渔课》(《现代青年》第2期)《左图右史读琼州》(共四篇,《海南日报》.5.13)留言区聊两句!
何以拾遗